不凋花

是旧文 占tag抱歉

看过的同学可以略

鞠躬

 @Silence。 抱歉,这是属于你的礼物~希望你开心~


在很久很久以前,某个古老的国家中的某个村落,生活着一位成功的商人,他叫杨泰隆。

他有一个十六岁的儿子,爱之若宝,珍之如珠。

某一天,他要到某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经商,临别前,他问自己的孩子。

“我的儿子啊,我要到远方去了,全世界的宝物都会如流水一样经过我的手掌,我要从他们中淘洗出山一样高的金砂。

但也许其中会有那么一两件让你心灵喜悦……

告诉我吧,不论是绣有玫瑰、莲花、郁金香的波斯地毯,锡兰商人用磅称量买卖猫眼一样精美的宝石,西番莲和金粉晕染、印度圣子赐福过的红袍,乌拉圭斑斓的虎皮、摩洛哥纯白的小羊皮、苏丹岛上眼泪状芬芳的乳头香、突尼斯鲜红如鸽子血一样的珊瑚……

告诉你的父亲吧,只要能让你开心,你的父亲什么都可以为你买下。”

“我想要马其顿王所建造的图书馆中任意一本书籍。”年轻的男孩笑吟吟跟自己的父亲说。

他的父亲哈哈大笑。

“我的儿子啊,任是你父亲手眼通天,带着财富赐予的铅环,但灰烬是无论如何也变不回书籍的,就如你老父亲的头发再也无法乌黑。”

“世间的一切宝物都会像那些书籍一样,有朝一日化为灰烬,世上没有不凋的的花朵,那何不珍惜眼前已有的快乐?父亲,只要你平安回来,就是我能得到最好的礼物。”

杨泰隆摇摇头。

“说一个吧,不需要那么珍贵,仅仅作为你父亲久别归来后的一个纪念,就当是让你父亲高兴。”

男孩歪着头想了想,狡黠道。

“那么就将你回程时第一件碰掉你帽子的东西带回来作为礼物吧,等回家之后,再表演给我看看,我好想看到你帽子掉下马时的滑稽样子。”

杨泰隆有些不安。

“碰掉帽子的东西算是什么宝物?”

男孩站在脚凳上踮起脚,像一只小鱼一样用嘴唇轻点在父亲的右脸颊。

“从久别归来的父亲手中取得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是我至为珍贵的宝物。”他轻声说。

而一切的灾祸,皆起源于此。

 

村落之外有一片黑森林,王国里的每一个人都说其中栖息着水怪和妖兽,入夜后森林会和那些怪物一起苏醒,吞噬掉每一个粗心的旅人。

“只要你再哭叫,就把你扔到夜森林里去,包叫你有去无回。”大人们常常这样吓唬那些不听话的孩子。

杨泰隆站在森林的入口处,感到有些不安,朵朵夜蛾般死白的雪花飘落,寒风萧瑟如刀,,马匹跋涉在半尺深的雪地里,热蒸汽一近空气就立刻结成晶莹的冰霜冻在鬃毛之上,晦暗的天空马上就要被夜色染黑,如果绕远路走,恐怕两三天都要在没有人的野地里行进。

满车厢的金银在泥地里轧出深深的辙印,马匹已经筋疲力尽,若是抄了这森林里的近路,不消半夜他就能回到儿子的身边。

他鼓起勇气,拉起笼头指挥着马匹前进。

两匹马哀鸣不断,嘶叫着不断后退。

“前进!前进!渡过这道坎,温暖的马厩和鲜甜的玉米在等着你们!”

他挥动自己的鞭子,劈啦一声,两匹马应声疾驰,如一道灰黑的泥色闪电穿行在森林的小路中。

奇怪,这条路何时有如此崎岖?何时有如此漫长?这里又是何处?

忧虑的父亲勒住了马,雪停了,满月挂在最高的树丫上,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辉煌的银白,比白天更加明亮优美。

一栋古老的城堡静静的安放在他眼前,好像从几百年前就是如此一样,塔楼上点着跳跃的橘色火炬,彩色的玻璃内透出和悦宁静的光线。

似乎有人在召唤他,他情不自禁的驱使马匹走入了打开的城门。

“进来吧,我的客人,堡内有热水温暖你冰冷的双足,有熟食满足你饥饿的肠胃。把你的马匹留在门厅外,我的仆人会去照顾他们。”

“你是谁?”

“我是城堡的国王,我的客人,你只要安静度过此夜,不带走一件我的财产,我保证你会安全离开。”

男人打着哆嗦听从了这个声音,他听出了这道命令中的沉重和高贵,这的确是一名国王的御旨。

所幸床铺和食物是温暖的,听着暖炉中噼啪作响的火焰声,男人度过了温暖的一晚。

第二天,他醒的很早,走下大厅一眼就能望见自己的马正温顺的站在门外,雪又下了起来,是细如玻璃碎屑的雪粒。

他满足的上了马,缓步走出城堡。

奇怪,在这冰冷苍白的冬季,城堡四周的围墙上竟还爬满了绿如宝石的蔷薇叶。

正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,突然帽子被一根枝桠打掉在地,他抬眼望去,惊喜的哑然失笑。

那碧绿的枝头,俨然开着一朵鲜红的玫瑰。

该如何形容这支花?其红比得过新娘脸上的红晕、比得过侩子手斧上的血渍、比得过大地静脉中奔流不息的岩浆……

但只有一种红可以将它确切形容,那便是情到深处时恋人心头上的鲜血。

“这便是给吾子最好的礼物。”他喃喃自语,轻轻的将玫瑰拗下,插在自己的扣眼中。

 

驶出城堡后虽雪还在下,但路却好走了许多,夜里张牙舞爪的树木在白日中也变回了平静的原型。

他一路狂奔,目不斜视的闯入村中,停在自己的家门前,冲入屋内。

他的儿子正靠着门厅酣睡。

“回来啦!”男孩从梦中被惊醒,他从两天前得到父亲即将回来的消息就一直守在门前。

他紧紧的抱住自己的父亲,喜极而泣。

“这是我给你的礼物。”他的父亲将扣眼中的玫瑰卸下戴在男孩胸前,骄傲的说:“一朵开在冬季的玫瑰,我敢保证他就是传说中的不凋花。”

男孩似懂非懂,他用自己稚嫩的手指触碰着娇嫩的花瓣。

教堂的钟疯狂的响了起来,乌鸦遮天蔽日一样飞入了村庄,密密麻麻停满了杨家的屋顶。

“小偷!小偷!”

“偷走了国王的玫瑰!他要用命来偿还!”

乌鸦们齐声唱到。

父亲吓得膝盖发抖,他将男孩揽入自己的大衣里,哆嗦着牙齿回答:“我并非故意……饶过我……我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子……”

“小偷!小偷!”

“偷走了国王的玫瑰!要用他一生的苦役偿还!”

乌鸦们又齐声唱到。

其中有一只最大的乌鸦走了出来,他的羽毛黝黑如油亮的墨水,一双眼睛一蓝一黑。

他彬彬有礼的飞到两人眼前。

“你明知道城堡的规则,但还是偷走了国王的财产,姑且饶你一命,但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到城堡,为国王做一辈子的苦役。”

“我还有一个孩子……若我不在……”

“你还有一个选择……”

“若用你的一件宝物相抵,国王也可以免除你的苦役。”

“拿去,都拿去!你把我的所有都拿去,将我的这条命留给我的儿子就可以。”

“那好,什么都可以?”

“什么都可以!”

“国王想要你越过门厅第一件触碰到的宝物。”

父亲瞪大了眼睛,他的双膝重重的落在地上,喃喃道:“你把我的命拿去吧,不要带走我的孩子。”

乌鸦一双诡异的眼睛盯住了父亲。

“我跟你走。”男孩从父亲的怀抱中钻出来,平静的看着乌鸦道。

“乌鸦先生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乌鸦大感意外。

“自从我成了这个样子,就很少有人问过我的名字。”他饶有兴趣,“小主人,我的名字叫罗严塔尔,曾试图拿走不属于我的东西,我不曾后悔过,所以吾王派我去捉拿那些不会后悔的贼人。你要跟我走,不会后悔?”

“不会后悔。”

“你可想好了,若是半途逃走,我会啄瞎你和老头的眼睛,把你们的肠子和器官扔给半空中食腐的士兵。”

“我愿意。”

“我的孩子……”他的父亲在哀恸的哭泣。

男孩温柔的转过身,给了他的父亲最后一个拥抱。

“我只是离开的稍久一些。”他小声说,悄悄擦去眼泪,“谢谢你的礼物。”

“我们走吧。”乌鸦催促道。

男孩倒退着,看着自己泪流不止的父亲,一步一步离开了家中。

 

乌鸦带着他一圈圈在树木之间绕路,估摸着时间越有半日之久,森林中,树木与树木之间还是树木,成千上百的树木之间构成了幽深的光线,即使白天仍如夜晚。

乌鸦看出了他的些许怯意,嘲笑道:“夜晚的森林比现在可怕百倍。”

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记诵着走过的道路,也许会有偏差,但如给他时间摸索,他应当能够原路返回。

“到了!”乌鸦突然叫道,“只属于夜晚的归处。”

男孩猝不及防的抬起头,一间巍峨的古堡如魔法一般在他眼前出现,夜已届临,深黑的天空点缀着点点繁星,堡外白雪皑皑反射着橘色的灯光,堡内传来愉快的音乐,城墙上垂下金红色的绸条,芬芳的百合、雏菊和月桂盛放,宛如四个季节只有冬季不属于此处。

“小主人,还未请教你的名字?”

“杨威利。”

堡内奏起了铜管合奏的曲子。

“欢迎你,我的客人,杨。”一个威严的声音这么说。

“客人?我以为我是你的奴仆。”男孩带着一丝敌意。

那声音叹息道,“偷窃的是奴仆,回来的是宝物,你是我的客人,你是我的宝物。”

“我可不这么想。”杨小声嘀咕着。

他一条腿踏入了华美的大厅,在镜子般光滑的榉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可怕的泥脚印。

“哈……”

“哈哈……”

“多可爱的孩子……”

“猜猜他能活多久……”

“够了!”男孩和那道声音异口同声道,他气呼呼的走进大厅,左右环视,一个人也没有,但人声的确是从这里发出。

乌鸦翩翩飞上吊灯。

“自我介绍!“他命令道。

一个圆滚滚的蜂蜜色茶壶跳了出来。

“米达麦亚。”他喜滋滋的介绍自己,“我总觉得自己应当是个酒瓶。”

“这是我的夫人,艾芳,世界上最美的女人。”

他身旁的羽毛掸戳了他一下,优雅的施了一礼。

“我是坎普。”壁炉里的烧火钳憨厚道。

壁炉上的的古董架子文质彬彬的开口,“缪拉,您可以叫我缪拉。”

无数奇怪的事物从房间的各处跳了出来,争前恐后的向他自我介绍。

杨被吓得愣在原地,但他并没有吓得转身逃走,也没有惊声尖叫。

国王大感意外,但他似乎很高兴。

“我的客人,你很勇敢。”他夸赞道。

“你在哪儿?”杨冷静的反问道,“城堡的国王,我的所有者,你在哪儿?”

那声音叹息一声,杨似乎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,便没有人再回答他的问题。

他向窗外看去,外面还是黑夜,但月亮换到了东边,餐具和雕塑们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,任凭他怎么戳也一言不发。

他一个人在建筑巨大的腹部踱步,这里纤尘不染,厨房里摆着新鲜的水果和食材,开水在炉火上滋滋作响,但总也不会溢出壶嘴,鸟儿在笼子里左右蹦跳,却唱着重复的歌。

看来这便是黑夜中的白天,城堡死去的时刻。

他索性盘腿坐在图书馆内,一本又一本的翻看起了馆内的藏书,其藏书之浩瀚,令他无比惊叹。

“若是亚历山大图书馆不被烧毁,恐怕也不过如此。”他自言自语。

“哼……”他听到墙壁中传来一声轻笑。

“国王,是你吗?”他尝试着发问。

没人回答。

男孩继续安静的看书,过了一会,他突然又自言自语道。

“你是什么呢?你的仆人是茶壶、羽毛掸、乌鸦和古董架……你是什么?是地毯?是壁画?还是天窗?”

“不论你是什么?你总有一个名字吧。”杨执着的问,“你该叫什么名字呢?”

“叫你阿尔戈斯如何?”

他低声背诵:“可怜的阿尔戈斯,浑身脏兮兮的,长满了虱子。听到声音,它立即认出了身旁的主人……”

“我的确有一头忠诚的老狗。”那声音有些啼笑皆非,“但我可不是奥德修斯的狗,你若是在夜晚背诵这段诗词,我的狗会立刻扑上去咬断你的喉咙。”

“那你叫什么?告诉我,否则我就让你的狗咬断我喉咙。”杨笑着威胁道,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声音对自己的纵容。

声音沉默了一刻钟,当杨以为他不再回答之时。

“莱因哈特·冯·罗严克拉姆。”声音突然回答道。

“听起来你的确不是一条狗,你是只狮子嘞。”杨翻过一页。

“某种程度上……的确如此……”

“有红茶吗?”

“你可以自己去泡。”

杨摸到厨房,跳上壁橱,里面满满都是洁白如雪的骨瓷餐具。

“抱歉,劳驾。”他小声对餐具们说。

那声音又笑了。

他取出了两个茶杯和一件茶壶,殷红的茶水满溢着浓稠的红茶芳香。

“小孩子不许喝酒!”那声音忽然呵斥道。

杨手一抖,立刻将白兰地塞了回去。

“知道了……”他没精打采的回答。

“你要喝吗?”

那声音不再回答。

 

在城堡中度过几日之后,他将城堡中的人认的七七八八,包括声音所告诉他的那条老狗奥贝斯坦,他觉得那双放着绿光的眼睛特别可怕,总是试图回避开他。

月亮在东方时城堡沉睡,月亮在西方时城堡便苏醒。

但只有那个声音一直都在。

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,他情不自禁的让自己睡的更晚一些。

“安东尼真是个动人的演说家。”

“演说家?政客可不光是演说家,他们时而可以化身演员、时而可以化身演说家,时而又可以化身为煽动人心的歌手,他们的舌头宛如夜莺一样婉转,传说有种菜用几千只百灵的舌头烹成,若是用政客的舌头来烹调这道菜,恐怕味道也不遑多让。”

“你真是恶毒。”杨吐出舌头,觉得一阵恶寒,又收了回去。

“你若是见识过他们的可怕,恐怕比我还想把他们的舌头拔下来。”那声音笑了。

“时间不早了,今晚就到此为止。”那声音又提醒道。

“我再看一本书……”杨嘟囔着,攀上脚凳取下一本烫金读本。

“高登巴姆王朝与罗严克拉姆王朝交替史研究……奇怪,我从未听过这两个王朝的名字……”

“放下它。”那个声音忽然严厉道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放下它。”

男孩敏锐的察觉到了声音的慌张与软弱,他得意道:“那你要答应我的一个要求。”

“什么要求?”

“让我看看你的样子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杨作势要翻开书页。

“我答应你……”那声音低声道。

一道巨大的影子从挂毯的背后缓缓移动而来,它来自于一只巨大而华贵的动物。

其皮毛是美丽的棕金色,眼睛是高贵的霜雪蓝,四肢矫健、身材匀称,头颅大而圆,体态优雅。

男孩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只狮子向自己缓步走来。

“哇!”他惊喜的扑了上去,将鼻子埋在狮子厚重的皮毛中深呼吸,大猫的味道令他陶醉不已,狮子不由自主的倒在地上,任他搓揉,他在狮子漂亮的皮毛上蹭来蹭去,又用鼻子碰了碰狮子湿乎乎的鼻子。

狮子尴尬的别过脸去。

他拿起狮子的足垫放在自己手心,软乎乎的蜜褐色肉垫捏起来手感绝佳。

“莱因哈特,你真的是只狮子!”杨惊喜道。

“一只会说话的狮子!”他又郑重其事的说了一遍,噗呲一声笑了出来,“我想奥兹能够给你一点胆量,好叫你不怕我读到手里的这本书……呃……”

杨吃惊的望着狮子张开大嘴将自己手中的书一口吞下。

狮子舔了舔自己的嘴,杨发誓在他那张猫脸上能看到得意的笑容。

“桃乐丝,我想你要想读到这本书,恐怕和回到故乡一样困难。”

这的确是句悲伤的实话,男孩闭上了自己的眼睑。

“我要因这句诚实的话惩罚你。”杨闷闷不乐,他摊在狮子的身上,仿佛他是一条毛毯一样。

“让我睡在你身上吧。”男孩揪住狮子的胡须,陷入了沉沉的睡眠。

 

自从杨见过莱因哈特的样子之后,他要求狮子无时无刻不以原型陪在自己的身边。

男孩将狮子当做自己的靠垫、坐骑和宠物,然而令城堡中所有的生物惊奇的是,他们的君王竟然没有因此动怒。

“我看说不定……”

“说不定……”

老狗奥贝斯坦冷漠的瞥了窃窃私语的仆从们,转身拐入了僻静的殿内。

图书馆里,一人一狮正在下棋,持黑持白的都是杨,莱因哈特的爪子要想完成这样精密的动作还是太难,他只能说出自己的棋路,由杨替自己落子。

“将军。”

这是今天的第三次惨败。

杨收起棋盘,有些沮丧,莱因哈特伏在地上,示意他坐在自己身上。

男孩这才稍微展开了一丝笑颜。

狮子驮着男孩在城堡内游荡,这在其他人看来早已是司空见惯的场景,一般众人通常会回避两人的巡游之路,于是华美的宫殿中仿佛只剩下一人一狮。

“停。”男孩瞥见路边一幅巨大的画像,命令狮子停下了脚步。

那是一个英俊的红发年轻人。

“你看他像什么?”狮子问。

杨仔细想。

“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人。”

有些答非所问。

往前走又有一幅画像,上面描绘着一位柔美的金发贵夫人。

“她又像什么?”

杨没有犹豫。

“是可以作为姐姐的人。”

最后一幅画挂在阴暗的角落,一个金发的年轻人,他脚下踩着无数尸骸,昂首迎着阴霾的天空中一缕细微的阳光。

“是天使……”还没等狮子发问,男孩就抢先回答,他幕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像,似乎非常着迷。

“但使他一人就能照亮此处所有的乌云……”杨说,又盯着狮子的脸看了半天。

“莱因哈特,若是你变成了人,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,他是你的祖父?还是你的父亲?”

“今天还要去外面吗?”狮子低下头,岔开了话题。

这便是男孩新近得到的又一福利,巨大的狮子可以驮着他在森林里游荡。

“罗严塔尔说夜里的森林比白天可怕百倍。”杨对莱因哈特说。

月光下雪中的森林发出皎洁的光芒,蕨类植物和吊藤叶端凝结着珍珠般的冰晶,虽然听不到动物的声音,但这寂静并不可怕。

“有我在,黑暗不会对你伸出利爪。”莱因哈特对他这样说。

“啊——这样吗?”杨轻轻搂住了狮子的颈子。

这寂静还是有些寂寞,即使想象着阴影中怪物蛰伏也比这样的寂静要舒服许多。

男孩眺望远方,一片黑夜之中,望不到回家的路。
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他说,“如果我下赢你一局棋,你就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
“除了让你回家。”莱因哈特说。

“除了让我回家。”男孩保证。

 

狮子站在男孩的屋外,他的忠仆跟在他的身边。

男孩已经熟睡。

“我想你应该明白,他需要变成什么样子才能对你有用。”奥贝斯坦这样对莱因哈特说。

“我的陛下,你爱他,但你在做他的老师、他的兄长、他的父亲,唯独没有做他的恋人。”

“我想我愿意做他的老师、做他的兄长、做他的父亲,我也愿意做他的恋人。”狮子犹豫道,“我不舍得他做我的恋人,将余生寄予于这件死寂的城堡。”

“可若他不作为恋人爱你……”

“够了!”狮子低声道,他转身离开。

奥贝斯坦的眼睛又发出了幽绿色的光线。

 

“我赢了!”杨拍手叫好,他甚至站到了椅子上。

莱因哈特一脸不可思议。

“我不管,愿赌服输。”杨欢喜道,“你要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事?”莱因哈特无奈道。

“我今晚想枕着你睡觉。”男孩抱着狮子的头颅撒娇,“念希德多罗的历史给我听。”

狮子点点头,他有些无法理解杨对于猫科生物的执念,明明他自己要比猫可爱上百倍不止。

伴随着月亮的东升,城堡陷入了一片沉睡,狮子念完了十个自然段,男孩便开始昏昏欲睡,他枕着狮子的鬃毛,牢牢的窝在狮子的怀里,好像要将自己扎进去一般用力。

狮子凝望着男孩的脸庞。

年轻、稚嫩、纤尘不染,如果自己有人类的唇舌,便可以与他亲吻,如果自己有人类的臂膀,就可以同他拥抱。、

但狮子只是看着他,闭上了眼睛,陷入了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如梦般的睡眠。

 

他做了一个梦。

梦里是翠绿的春日,姐姐和吉尔菲艾斯还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,浓厚的咖啡和红茶香气扑鼻而来,男孩坐在他的身边,和他分享着同一块巧克力蛋糕。

一切都那么美好。

梦醒了。

男孩不在他的身边。

 

杨看着身边沉睡的狮子,原来他睡着之后是这个样子啊?男孩心想。

他屏息静气,悄无声息的从床底拖出一条被单结成的绳索,没有多少人会去注意一个男孩的衣柜。

他将绳索系在窗台上,最后看了一眼,那朵玫瑰还在玻璃瓶中绽放,他问过莱因哈特。

“是否这朵玫瑰永远不会凋谢。”

“这朵玫瑰永远不会凋谢。”狮子对他说,宛如一个承诺。

“再见了,我永不凋零的花。”杨小声告别,顺着绳索滑下了城墙。

离开城堡的道路异乎寻常的轻松,结合着来时的记忆和外出时的印象,没多久,杨就找到了回家的小路。

诚然如莱因哈特所言,没有他在,黑暗中的森林格外阴森可怕。

杨的心中没有畏惧,自由和家远比这些对他来说要珍贵,即使对城堡和狮子仍有一丝留恋,但他仍要为此做出取舍。

沿着记忆中来时的路,杨看到了一丝光明,他仿佛看到父亲正守在家门前等待着自己的归来。

他情不自禁的靠近那线光明。

那是一个蒙着雾气宛如月光般的湖泊——金发的贵夫人穿着一袭白裙靠在水边,红发的年轻人安静的伏在岸沿沉睡。

那赫然正是画像中的一男一女。

“是他来了吗?”女人和男人喃喃道。

这时杨才注意到,他们的眼瞳中空无一物。

怪物们伸出了自己的利爪。

杨感到疼痛,血浆不断从他的身体里流出,他从指尖开始感到冰冷。

对不起……莱因哈特……

而狮子的咆哮是他记忆中最后的声音。

 

醒来时,狮子躺在他床边,不耐烦的甩动着自己的尾巴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男孩想要起身,却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绷带绑在了床上。

狮子有些发笑。

“没有必要道歉。”他说。

“可是……莱茵哈特……”

“你想听故事吗?”

“什么故事?”

“那本被我吃掉的书里的故事……”

“从前,在国王还不是国王的时候,他有一位好朋友,他有一个姐姐……”

“他的朋友即忠诚又勇敢,他的姐姐即温柔又美丽……还不是国王的少年心中暗想,为了这两个人,我要取得整个世界……”

“少年是个狡猾又英勇的人,他很快获得了许多人的支持,身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欢呼,为了永远的保有这些欢呼,他必须做出一些没那么正确的决定……”

“他们会站在我这一边,他们会无条件原谅我,他这样自我安慰着,干下了人生第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情……”

“朋友并没有原谅他……和他大吵了一架……”

“他在心里对自己说……没什么……我现在拥有整个世界的支持,并不再需要这位朋友的守护……”

“然而……在他即将面临绝境之时,还是他的朋友替他挡下了必死的一击……”

“他失去了朋友了……姐姐也失望的离他而去……”

“他变成了国王,戴着王冠拥有整个世界……”

“而他愿意为之取得世界的人却已经离去……”

“国王受到了世界的诅咒,他对世界说:“我宁愿变成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。”

世界将他变成了一头狮子,却没有将他的理智剥去。

他将在这永生的痛苦中沉沦,万劫不复。

“国王的名字叫莱因哈特,他的心脏的确如一头狮子一样无情……”

“请不要再离开我……我的身边……除了你,再无所爱……”

男孩的眼皮上下扑腾,似乎有泪水从眼角溢出。

“啊——你怎么会是无情的国王呢?”杨抬起袖子擦拭自己的眼泪,展颜而笑。

“你可是一头正宗英勇的大狮子啊……”

“我不会再离开你了……永远不会……”

 

城堡中没有四季与昼夜的交替,渐渐的,杨也不知道在这里度过了多少岁月。

有一天,他按惯例修剪忍冬的枝叶,突然听到有人在城墙外凄楚且悲伤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。

“那是我的父亲!”他焦虑的对狮子说,“让我去看看我的父亲吧,我保证会在一天之内来回……”

“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……”

“我答应你,确认父亲没事之后会立刻回来。”杨焦虑的看着狮子的眼睛,他还记得他父亲的音容相貌,他想念他的父亲,而他急切跳动的心脏告诉他。他的父亲出了一些意外。

“让他去吧。”奥贝斯坦说,“但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
“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
“人类总是在不断的打破自己的承诺。”狮子喃喃道。

“好吧,带上那支玫瑰,一天之内往返。”

男孩抱住狮子,匆匆亲吻了莱因哈特的脸颊,便骑上马奔赴自己的家乡。

刚踏出城堡的门他便下意识遮住了自己的眼睛,许久未见的日光刺的他眼睛流出酸涩的泪水,沿途再没有冰雪,而是一派春光灿烂,不消半日,他便回到了村子门前,却看到了许多不熟悉的官吏面孔。

他打马慢慢走到自己的家门口,却只看到房门紧闭。

“那就是杨家的年轻人……”他听到有人窃窃私语。

他心中察觉出一丝不妙,但躲闪不及被罩在了网中。

官吏们将他绑上十字架,在下面架起高高的薪柴。

“特留尼西特王听宫殿里的乌鸦说,森林里还住着一位国王,烧死国王心爱的宝物,那位国王便会愤怒的现身;

‘一个国家不需要两个国王。’我们的国王说,‘把狮子从森林里引出来,杀死他把他的头颅献给我,我会赏给献上头颅之人王子的名号。’”

“我的父亲呢?”杨焦急的问道。

“他早就病死在了春天的开头。”官吏哈哈大笑。

浓烟和火焰点燃了半边天空,杨闭上了眼睛。

胸前的玫瑰在发烫,似乎也要被火焰灼烧殆尽。

身边都是实弹荷枪的士兵,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着狮子不会赶到。

但狮子还是来了,金色的野兽冲入一片火海叼起男孩扔在自己身上。

“抓紧了!“狮子命令道。

无数子弹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,但没有一颗落在自己身上,狮子带着他跃进了幽深的树林,士兵们紧追其后,却怎么也看不到两人的踪迹。

“有三颗子弹打在野兽的腹部,找到血迹,一定可以找到他们!”长官命令道,让士兵们四散在森林中寻找,但他们其中有几人能逃过水妖和怪物的利爪,那便未可知。

进入了黑夜的森林中,男孩的心情莫名的安稳下来,狮子的脚步越来越慢,最终伏倒在城堡的入口处。

城堡中的所有人都围了上来,杨颤抖着双手咆哮道:“谁?谁来救救他?绷带呢?我来替他包扎……”

鲜红的血液开始在狮子的身下蔓延,此时回头才可以看到,那一条雪白的道路上开满了赤色的血花。

“没有用的。”奥贝斯坦走上前来,他指了指杨胸前的玫瑰。

杨慌忙检查,才发现玫瑰的花瓣正一片一片的枯萎。

“世上哪来不凋之花,只不过是恋人的心跳还未止息,等他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刻,花也会枯萎,一切都将不在……”

“救救他……不论用什么方法……”

“不论用什么方法?”

杨默默点头。

“人类可是最喜欢打破承诺的家伙了。”罗严塔尔盘旋在上空嘲笑道。

奥贝斯坦问:“你爱他吗?像爱一个恋人一样爱他吗?”

杨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…但我不能失去他……”他说,眼看着胸前的花瓣有枯黄了一片。

“那么请你亲吻我们的国王,在心中重复着你对他的爱……”

罗严塔尔从空中扔下一把匕首,接着老狗的话继续说。

“然后用这把刀剖开自己的胸口,把你的心脏喂给我们的国王……”

“当他咽下第一口血肉时,你的心跳会变成他的心跳,你的生命会变成他的生命……你会代替他死,他会取代你活……”

“你愿意吗?你还愿意吗?”老狗问。

男孩哆嗦着从雪地里捡起匕首,他的脸白的如死人,但他还是点了点头。

他俯下身轻轻的亲吻着狮子,他想起画像那个英俊且不可一世的年轻人,想起狮子对他说:‘请不要再离开我……’

杨的眼角边有一滴眼泪落下,顺着光洁的下颌落在狮子的脸上。

“对不起……我还是违背了承诺……“他抽出匕首,喃喃道,却没有注意胸前的玫瑰一开始重新焕发娇红的生机。

刀划破皮肤的感觉锐利而清醒,然而接下来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,杨睁开眼睛,却看到黑夜和白天如染料在桶中混合般在天空中搅成一团,乌鸦、茶壶、水桶、音叉、老狗……一切城堡中会说话的东西都在逐渐变回人形。

“我的客人,我的宝物……”画像中英俊的金发男人卧在他的身下,正牢牢地抓住他的匕首,他一使劲就将那把刀夺在手中,远远的扔了出去。

男孩被拥进了一个金色的怀抱中,他的国王抬起他的下巴深深的亲吻了他。

“我的客人,我的宝物……请不要再离开我的身旁……因你我是彼此唯一所爱……”

无数藤曼从两人身下的血迹中生出,攀上城墙开出绚烂耀眼熠熠生辉的玫瑰。

恋爱的花朵将永不凋谢。

因恋人的心跳永不停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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